【题解】

本篇主要论述十二种奇邪上走孔窍所致十二种病证的病机和治法。这些内容，在古医经上没有记载，是岐伯在与先师的问答中，从先师口授而得来的一些医学知识，故以《口问》名篇。本篇主要内容：一、概述了疾病的原因，包括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和生活规律失常等三方面。二、叙述了欠、哕、唏、振寒、噫、嚏、弹、泣涕、太息、涎下、耳鸣、啮舌十二种病证的病因病机和治疗方法。这十二种病证中有的在今天看来大多属于生理现象或生理异常，而古人却将其看成疾病并讨论了其形成的机理和治疗的方法。事实上，生理与病理并没有截然的区别，生理性的现象也会影响人的生活，也是需要治疗的。可见古人对疾病研究的细致深入和对人的关爱之深。

黄帝闲居，辟左右而问于岐伯^①，曰：余已闻九针之经，论阴阳逆顺，六经已毕，愿得口问。

岐伯避席再拜曰：善乎哉问也！此先师之所口传也。

黄帝曰：愿闻口传。

岐伯答曰：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阴阳喜怒，饮食居处，大惊卒恐。则血气分离，阴阳破败，经络厥绝，脉道不通，阴阳相逆，卫气稽留，经脉虚空，血气不次，乃失其常。论不在经者，请道其方。

【注释】

①辟：退避。

【译文】

黄帝闲居，避开左右的人，对岐伯说：我已经知道九针在医经上所论述的阴阳经的逆顺走向和手足六经的道理，我还希望听听从问答口授中得到医学知识。

岐伯离开座席，拜了两拜，说：您问得好啊！这些知识都是先师口传给我的。

黄帝说：我希望听听这些口传的医学知识。

岐伯回答说：大凡疾病的发生，都是因为风雨寒暑，房事过度，喜怒不节，饮食不调，居处不适，大惊猝恐等。导致了血气分离，阴阳衰败，经络闭绝，脉道不通，阴阳逆乱，卫气滞留，经脉空虚，气血紊乱，人体失去正常状态。这些内容古代医经上没有记载，请让我说明这些方法。

黄帝曰：人之欠者，何气使然？

岐伯答曰：卫气昼日行于阳，夜半则行于阴。阴者主夜，夜者卧。阳者主上，阴者主下。故阴气积于下，阳气未尽，阳引而上，阴引而下，阴阳相引，故数欠。阳气尽，阴气盛，则目瞑；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泻足少阴，补足太阳。

【译文】

黄帝问：人打呵欠，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回答说：卫气白天循行阳分，夜间循行阴分。阴气主夜，入夜则睡眠。阳气升发而主上，阴气沉降而主下。所以人在夜间将睡之时，阴气聚集于下部，阳气还未全入阴分，阳仍有引气上升的作用；而同时，阴气开始引阳气向下降，阴阳上下相引，于是连连呵欠。等到阳气都入阴分，阴气大盛时，就能闭目安眠；等到阴气尽而阳气盛，就醒了。这样的症状，泻足少阴经，补足太阳膀胱经。

黄帝曰：人之哕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谷入于胃，胃气上注于肺。今有故寒气与新谷气俱还人于胃，新故相乱，真邪相攻，气并相逆，复出于胃，故为哕。补手太阴，泻足少阴。

【译文】

黄帝问：人发生呃逆，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正常情况下，饮食物进入胃中，经过脾胃的腐熟运化，把精微上注到肺。如果中焦先感受寒邪，又新进饮食，寒邪与食物都存留胃中，新进的饮食与原有的寒邪互相扰乱，邪正相争，邪气与胃气相攻相逆，再从胃中出，而上入胸膈，所以发生呃逆。这样的症状，补手太阴肺经，泻足少阴肾经。

黄帝曰：人之唏者^①，何气使然？

岐伯曰：此阴气盛而阳气虚，阴气疾而阳气徐，阴气盛而阳气绝，故为唏。补足太阳，泻足少阴^②。

【注释】

①唏(xī)：悲泣后的哽咽之声。

②“补足太阳”句：张景岳：“补太阳之申脉，阳骄所出也；泻少阴之照海，阴骄所出也。”

【译文】

黄帝问：人发生哽咽，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这是由于阴气盛而阳气虚，阴气运行快，阳气运行慢，甚至阴气过盛，阳气衰绝，所以造成哽咽。这样的症状，应补足太阳经，泻足少阴经。

黄帝曰：人之振寒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寒气客于皮肤，阴气盛，阳气虚，故为振寒寒栗。补诸阳^①。

【注释】

①补诸阳：杨上善：“以阳虚阴盛，阳虚故皮肤虚，阴盛故寒客皮肤，故振寒寒栗，宜补三阳之脉。”

【译文】

黄帝问：人发冷打战，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寒邪侵入皮肤，寒邪偏盛，体表阳气偏虚，所以出现发冷、战抖的症状。这样的症状，当采用温补各阳经的方法。

黄帝曰：人之噫者^①，何气使然？

岐伯曰：寒气客于胃，厥逆从下上散，复出于胃，故为噫。补足太阴、阳明。

【注释】

①噫(ài)：嗳气。

【译文】

黄帝问：人发生嗳气，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回答说：寒邪侵入胃中，厥逆之气从下向上扩散，再从胃中出，所以出现嗳气。这样的症状，应该补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

黄帝曰：人之嚏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阳气和利，满于心^①，出于鼻，故为嚏。补足太阳荣、眉本^②。

【注释】

①心：孙鼎宜：“‘心’当作‘胸’，字误。”

②荣：通“荥”。杨上善：“太阳荥在通谷，足指外侧本节前陷中。”眉本：指攒竹穴。

【译文】

黄帝问：人打喷嚏，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阳气和利，布满于心胸而上出于鼻，就会打喷嚏。这样的症状，应补足太阳荥穴通谷，以及眉根部的攒竹穴。

黄帝曰：人之弹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胃不实则诸脉虚，诸脉虚则筋脉懈惰，筋脉懈惰则行阴用力，气不能复，故为弹^①。因其所在，补分肉间。

【注释】

①弹(duǒ)：下垂貌。指肢体疲困，全身懈惰无力的状态。

【译文】

黄帝问：人发生全身无力、疲困懈惰，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胃气虚，以致各经脉皆虚；各经脉的虚衰就导致筋脉懈惰无力；筋脉懈惰无力，再勉强行房，则元气不能恢复，于是出现懈惰无力的弹证。这样的症状，应根据病变发生部位，在分肉间施用补法。

黄帝曰：人之哀而泣涕出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心者，五脏六腑之主也；目者，宗脉之所聚也，上液之道也^①；鼻者，气之门户也。故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摇则宗脉感，宗脉感则液道开，液道开故泣涕出焉。液者，所以灌精濡空窍者也，故上液之道开则泣，泣不止则液竭，液竭则精不灌，精不灌则目无所见矣，故命曰夺精。补天柱经侠颈。

【注释】

①“目者”三句：杨上善：“手足六阳及手少阴、足厥阴等诸脉凑目，故曰宗脉所聚。大小便为下液之道，涕泣以为上液之道。”

【译文】

黄帝问：人因哀伤而涕泪俱出，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答道：心是五脏六腑的主宰；眼睛是诸多经脉聚会的地方，也是津液在上部外泄的道路；口鼻是气出入的门户。大凡悲哀忧愁等情志变化，就会扰动心神，心神扰动不安则五脏六腑受到影响不安，脏腑不安进而触动各经脉，经脉被触动，从而使眼及口鼻的液道开张，液道开张涕泪就由此出来了。人体之液是渗灌精气濡养孔窍的，所以上液之道开张就流泪，而流泪不止则精液耗竭，精液耗竭不能渗灌精气而濡养孔窍，所以眼目看不见东西，这叫作“夺精”。这样的症状，应补足太阳经在项部的天柱穴。

黄帝曰：人之太息者^①，何气使然？

岐伯曰：忧思则心系急，心系急则气道约，约则不利，故太息以伸出之。补手少阴、心主、足少阳，留之也。

【注释】

①太息：长出气，即叹气。

【译文】

黄帝问：人的叹气，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忧愁思虑则心系急迫，心系急迫则约束气道，气道约则呼吸不利，所以不时长出气，以伸展其气。这样的症状，应补手少阴经、手厥阴经、足少阳经，用留针的方法。

黄帝曰：人之涎下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饮食者皆入于胃，胃中有热则虫动，虫动则胃缓，胃缓则廉泉开^①，故涎下。补足少阴。

【注释】

①廉泉：杨上善：“廉泉，舌下孔，通涎道也。人神守，则其道不开，若为好味所感，神者失守，则其孔开涎出也；亦因胃热虫动，故廉泉开，涎因出也。"

【译文】

黄帝问：人流口涎，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饮食都入胃中，若胃中有热，寄生虫因热而蠕动，虫动会使胃气弛缓，胃缓则舌下廉泉开张而流涎。这样的症状，应补足少阴肾经。

黄帝曰：人之耳中鸣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耳者，宗脉之所聚也。故胃中空则宗脉虚，虚则下，溜脉有所竭者^①，故耳鸣。补客主人^②，手大指爪甲上与肉交者也。

【注释】

①溜脉：即流行的经脉，在此指流行过耳的经脉。溜，流。杨上善：“溜脉，入耳之脉，溜行之者也。有竭不通，虚故耳鸣也。”

②客主人：即足少阳胆经之上关穴，为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及足阳明胃经的会穴，位于耳前，耳病常取之。

【译文】

黄帝问：人发生耳鸣，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答道：耳部是宗脉聚集的地方。若胃中空虚，水谷精气供给不足，则宗脉必虚，宗脉虚则阳气下陷不升，精微不能上入耳部的经脉，致气血不充而耗竭，所以耳鸣。这样的症状，应在足少阳胆经的客主人穴，以及位于手大指爪甲角的手太阴肺经的少商穴施以补法。

黄帝曰：人之自啮舌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此厥逆走上，脉气辈至也^①。少阴气至则啮舌，少阳气至则啮颊，阳明气至则啮唇矣。视主病者，则补之。

【注释】

①“此厥逆”两句：张景岳：“厥逆走上则血涌气腾，至生奇疾，所至之处，各有其部。如少阴之脉行舌本，少阳之脉循耳颊，阳明之脉环唇口，故或为肿胀，或为怪痒，各因其处，随而啮之，不独止于舌也。”

【译文】

黄帝问：人有时自己咬舌，是什么气所致？

岐伯说：这是由于厥逆之气上行，影响到各经脉之气分别上逆而致。如少阴脉气上逆，就会咬舌；少阳脉气上逆，就会咬颊部；阳明脉气上逆，就会咬唇。这样的症状，应诊根据发病部位，确定属于何经，而施以补法。

凡此十二邪者，皆奇邪之走空窍者也^①。故邪之所在，皆为不足。故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目为之眩；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肠为之苦鸣；下气不足，则乃为痿厥心俛。补足外踝下，留之。

【注释】

①奇邪：指以上十二种邪气侵害人体的部位和发病方式有异于一般病邪。奇，异常。

【译文】

大凡这十二种病邪，都是奇邪侵入孔窍形成的。所以邪气侵害的部位，都是因为正气不足。所以上气不足，则脑髓不满，症见耳鸣、头倾、目眩；中气不足，症见二便失常、肠中鸣响；下气不足，两足痿弱无力、厥冷，心胸窒闷。治疗时，补足太阳经位于足外踝后部的昆仑穴，并用留针法。

黄帝曰：治之奈何？

岐伯曰：肾主为欠，取足少阴。肺主为哕，取手太阴、足少阴。唏者，阴盛阳绝，故补足太阳，泻足少阴。振寒者，补诸阳。噫者，补足太阴、阳明。嚏者，补足太阳、眉本。弹^①，因其所在，补分肉间。泣出，补天柱经侠颈，侠颈者，头中分也。太息，补手少阴、心主、足少阳，留之。涎下，补足少阴。耳鸣，补客主人，手大指爪甲上与肉交者。自啮舌，视主病者则补之。目眩头倾，补足外踝下留之。瘘厥心俛，刺足大指间上二寸留之，一曰足外踝下，留之。

【注释】

①弹：下垂貌。指肢体疲困，全身懈惰无力。

【译文】

黄帝问：以上各病，怎样治疗呢？

岐伯说：肾主呵欠，故呵欠应取足少阴肾经。肺主呃逆，故呃逆应取手太阴肺经以及足少阴肾经。哽咽是由于阴盛阳衰，所以要补足太阳膀胱经、泻足少阴肾经。发冷打战，要补各阳经。嗳气，应补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喷嚏，当补足太阳膀胱经的攒竹穴。肢体懈惰无力，根据发病部位，补分肉间。哭泣流泪不止，当补位于项后中行两旁的足太阳经的天柱穴。叹气，当补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和足少阳胆经，用留针法。流口涎，补足少阴肾经。耳鸣，补足少阳胆经的客主人穴，以及位于手大指爪甲角部的手太阴肺经的少商穴。自咬舌颊等部位，应据发病部位的所属经脉分别施用补法。目眩、头倾，补足外踝后的昆仑穴，用留针法。肢痿无力而厥冷、心胸窒闷的，刺足大趾本节后二寸处，用留针法，一说可针刺足外踝后的昆仑穴，并用留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