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篇运用举例的方法，说明诸诊法的具体运用，并对“九气”致病的病机和症状作了论述。由于篇中举了多种猝痛证候，对其病因病机详加分析，占了大部分篇幅，故名《举痛论》。也有人认为“举”是“卒”(同“猝”)之误，篇名当为《卒痛论》。本篇名言："百病生于气。"

黄帝问曰：余闻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善言古者，必有合于今；善言人者，必有厌于己^①。如此，则道不惑而要数极^②，所谓明也。今余问于夫子，令言而可知^③，视而可见④，扪而可得^⑤，令验于已，而发蒙解惑，可得而闻乎？

岐伯再拜稽首对曰：何道之问也？

帝曰：愿闻人之五脏卒痛^⑥，何气使然？

岐伯对曰：经脉流行不止，环周不休。寒气入经而稽迟^⑦，泣而不行。客于脉外则血少，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

【注释】

①厌：合。

②要数：要理，最重要的道理。

③言而可知：指问诊，即通过询问病人而知病情。

④视而可见：指望诊，即通过望色而知病情。

⑤扪而可得：指切诊，即通过触按而知病情。

⑥卒痛：突然疼痛。卒，同“猝”。

⑦稽迟：留滞不行。

【译文】

黄帝问道：我听说善于谈论天道的，必能从人事上验证天道；善于谈论往古的，必能把过去与现在结合起来；善于谈论他人的，必能结合自己。这样，对于医学道理，才可无所疑惑，而得其真理，才算真正明白。现在我要问您的是那言而可知，视而可见，扪而可得的诊法，使自己有所体验，启发蒙昧，解除疑惑，能够听听吗？

岐伯回答说：你要问哪些道理？

黄帝问：我希望听听五脏突然作痛，是什么邪气造成的呢？

岐伯回答说：人身经脉中的气血周流全身，循环不息。寒气侵入经脉，经血就会留滞，凝涩而不畅通。假如寒邪侵袭在经脉之外，血液就会减少；若侵入脉中，则脉气不通，就会突然作痛。

帝曰：其痛或卒然而止者，或痛甚不休者，或痛甚不可按者，或按之而痛止者，或按之无益者，或喘动应手者，或心与背相引而痛者，或胁肋与少腹相引而痛者，或腹痛引阴股者^①，或痛宿昔而成积者^②，或卒然痛死不知人，有少间复生者，或痛而呕者，或腹痛而后泄者，或痛而闭不通者。凡此诸痛，各不同形，别之奈何？

【注释】

①阴股：大腿内侧。

②宿昔：经久的意思。成积：指小肠气。

【译文】

黄帝说：有的疼痛忽然自止；有的剧痛而不能止；有的痛得厉害，不可揉按；有的揉按痛就可止住；有的虽然揉按，也没有效果；有的痛处跳动应手；有的痛时心与背牵引作痛；有的胁肋和小腹牵引作痛；有的腹痛牵引大腿内侧；有的疼痛日久不愈而成小肠气；有的忽然痛得昏死不知人事，过一会儿才苏醒；有的疼痛而且呕吐；有的腹痛而且泄泻；有的疼痛而且胸闷不舒。所有这些疼痛，表现各不相同，怎样区别呢？

岐伯曰：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脉寒则缩跳^①，缩跳则脉绌急^②，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得灵则痛立止^③；因重中于寒，则痛久矣。

【注释】

①缩蜷：收缩不伸。

②绌(chù)急：屈曲拘急。

③灵(jiǒng)：热。

【译文】

岐伯说：寒气侵犯于脉外，则脉受寒，脉受寒就收缩，收缩则脉屈曲拘急不舒，屈曲拘急不舒因而牵引在外的细小脉络，就会忽然发生疼痛。但只要得热，疼痛就会停止。因而再感受寒气，疼痛就会很久不好了。

寒气客于经脉之中，与灵气相薄则脉满^①，满则痛而不可按也。寒气稽留^②，灵气从上，则脉充大而血气乱，故痛甚不可按也。

【注释】

①相薄：相互搏结、交迫。

②稽留：停留。

【译文】

寒气侵犯到经脉之中，与经脉中的热气相互搏结，就会经脉满盛，满盛则实，所以痛得不能按。寒气停留，热气跟随而来，冷热相搏，则经脉充溢满大，气血混乱，就会痛得厉害不能触按。

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①，而不得散，小络急引故痛，按之则血气散，故按之痛止。

【注释】

①膜原：指胸膜与膈肌之间的部分。一说为肠胃之脂膜。

【译文】

寒气侵入肠胃之间，膜原之下，不能散开，细小的脉络因之绷急牵引而痛，以手揉按，则血气可以散行，所以按之疼痛就停止。

寒气客于侠脊之脉则深^①，按之不能及，故按之无益也。

【注释】

①侠脊之脉：指督脉。侠，通“夹”。

【译文】

寒气侵入了督脉，因病位较深，即使重按也不能达到病所，所以按之也无作用。

寒气客于冲脉，冲脉起于关元，随腹直上。寒气客则脉不通，脉不通则气因之，故喘动应手矣。

【译文】

寒气侵入到冲脉，冲脉从关元穴起，循腹上行。所以冲脉的血气不得流通，那么邪气就聚集此处而不通畅，不通畅所以触诊腹部就会应手而痛。

寒气客于背俞之脉则脉泣^①，脉泣则血虚，血虚则痛。其俞注于心，故相引而痛，按之则热气至，热气至则痛止矣。

【注释】

①背俞之脉：足太阳脉。脉泣：血脉凝涩。泣，通“涩”。

【译文】

寒气侵入到背腧脉，则血脉流行凝涩，血脉凝涩则血虚，血虚则疼痛。因为背腧上注于心，所以互相牵引作痛，用手按之则热气积聚，热气到达病所，疼痛就可停止。

寒气客于厥阴之脉，厥阴之脉者，络阴器系于肝。寒气客于脉中，则血泣脉急，故胁肋与少腹相引痛矣。

【译文】

寒气侵入到厥阴脉，厥阴脉连络阴器，并系于肝。寒气侵入脉中，血涩不得流畅，脉道紧急，所以胁肋与少腹互相牵引而作痛。

厥气客于阴股，寒气上及少腹，血泣在下相引，故腹痛引阴股。

【译文】

寒气逆行侵入到阴股，气血不和累及少腹，阴股之血凝涩，在下相引，所以腹痛连于阴股。

寒气客于小肠膜原之间，络血之中，血泣不得注于大经，血气稽留不得行，故宿昔而成积矣。

【译文】

寒气侵入到小肠膜原之间，络血之中，血脉凝涩，不能贯注到大经脉里去，因而血气留停，不得畅通，这样日久就成小肠气了。

寒气客于五脏，厥逆上泄①，阴气竭，阳气未入，故卒然痛死不知人，气复反则生矣②。

【注释】

①厥逆上泄：脏气厥逆而上壅。

②气复反：阳气恢复。

【译文】

寒气侵入到五脏，则厥逆之气上壅，阴气竭绝，阳气郁遏不通，所以忽然痛死，不知人事；如果阳气恢复，仍然可以苏醒。

寒气客于肠胃，厥逆上出^①，故痛而呕也。

【注释】

①厥逆上出：肠胃之气上逆。

【译文】

寒气侵入肠胃，厥逆之气上行，所以发生腹痛并且呕吐。

寒气客于小肠，小肠不得成聚^①，故后泄腹痛矣^②。

【注释】

①成聚：指小肠受盛容留水谷的作用。

②后泄：大便泄泻。

【译文】

寒气侵入到小肠，小肠失其受盛作用，水谷不得停留，所以就后泄而腹痛了。

热气留于小肠，肠中痛，痒热焦渴^①，则坚干不得出，故痛而闭不通矣。

【注释】

①痒热：大热。

【译文】

热气蓄留于小肠，肠中要发生疼痛，并且发热干渴，大便坚硬不得出，所以就疼痛而大便不通了。

帝曰：所谓言而可知者也，视而可见奈何？

岐伯曰：五脏六腑固尽有部^①，视其五色，黄赤为热，白为寒，青黑为痛，此所谓视而可见者也。

【注释】

①固尽有部：面部各有五脏六腑所属的部位。

【译文】

黄帝说：以上病情，是从问诊中可以了解的。那么通过望诊可以了解病情又如何？

岐伯说：五脏六腑，在面部各有自己所属的部位，观察面部的五色，黄色和赤色为热，白色为寒，青色和黑色为痛，这就是所谓的视而可见的。

帝曰：扪而可得，奈何？

岐伯曰：视其主病之脉，坚而血及陷下者，皆可扪而得也。

【译文】

黄帝说：通过触诊了解病情是怎样的？

岐伯说：要看他主病的脉象。坚实的、有淤血以及经脉陷下，都可用手触切而得知。

帝曰：善。余知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①，喜则气缓^②，悲则气消^③，恐则气下^④，寒则气收^⑤，灵则气泄^⑥，惊则气乱^⑦，劳则气耗^⑧，思则气结^⑨。九气不同，何病之生？

岐伯曰：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故气上矣。喜则气和志达，荣卫通利，故气缓矣。悲则心系急，肺布叶举而上焦不通，荣卫不散，热气在中，故气消矣。恐则精却^⑩，却则上焦闭，闭则气还，还则下焦胀，故气不行矣。寒则腠理闭，气不行，故气收矣。灵则腠理开，荣卫通，汗大泄，故气泄。惊则心无所倚，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矣。劳则喘息汗出，外内皆越^⑪，故气耗矣。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故气结矣。

【注释】

①气上：气上逆。

②气缓：气涣散不收。

③气消：气消沉。

④气下：气下陷。

⑤气收：气收聚。

⑥气泄：气外泄。

⑦气乱：气混乱。

⑧气耗：气耗散。

⑨气结：气郁结。

⑩精却：精气衰退。

⑪越：散发。

【译文】

黄帝说：说得好！我听说各种疾病是由于气的逆乱而发生的。如暴怒则气上逆，大喜则气涣散，悲哀则气消散，恐惧则气下陷，遇寒则气收聚，受热则气外泄，过惊则气混乱，过劳则气耗损，思虑则气郁结。这九种气的变化各不相同，都能导致什么病呢？

岐伯说：大怒则气上逆，严重的，可以引起呕血和飧泄，所以说是“气上逆”。高兴气就和顺，情志畅达，营卫之气通利，所以说是“气缓”。悲哀过甚则心系绷急，肺叶胀起，上焦不通，营卫之气不得布散，热气在内不散，所以说是“气消”。恐惧就会使精气衰退，精气下衰就要使上焦闭塞，上焦不通，还于下焦，气郁下焦，就会胀满，所以说是“气下”。寒冷之气，能使腠理密闭，营卫之气不得流行，所以说是“气收”。热则腠理开泄，营卫之气大通，汗大出，所以说是“气泄”。过惊则心无依靠，神气不能归心，心中疑虑不定，所以说是“气乱”。过劳则喘息汗出，里外都发越消耗，所以说是“气耗”。忧思过多那么心气凝滞，精神偏滞，不能畅行周身，气就会留滞而不能运行，所以说是“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