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诊要，诊治疾病的要道。经终，十二经脉之气终绝。本篇有两个重点：一是阐明诊察要道与天地人之间的相互联系及其与针刺方法的关系。二是具体论述十二经脉终绝的临终表现。故以《诊要经终论》名篇。篇中还指出针刺胸腹部位，要注意避开五脏，并指出了避开五脏的方法和误伤五脏的死期。说明只有了解内在脏器的部位以及正确掌握针刺的手法，才能避免医疗事故的发生。本篇名言：“春夏秋冬，各有所刺，法其所在。”

黄帝问曰：诊要何如?

岐伯对曰：正月二月，天气始方^①，地气始发，人气在肝。三月四月，天气正方，地气定发^②，人气在脾^③。五月六月，天气盛、地气高，人气在头。七月八月，阴气始杀，人气在肺。九月十月，阴气始冰，地气始闭，人气在心^④。十一月十二月，冰复^⑤，地气合^⑥，人气在肾^⑦。

【注释】

①方：王冰：“方，正也。言天地气正发生其万物也。”

②正方、定发：王冰：“天气正方，以阳气明盛也。地气定发，为万物华而欲实也。”定发，指地气正在发生。定，正也。

③人气在脾：张琦：“按本文言人气所在，与《金匮真言论》、《四时刺逆从论》诸义不同。三月、四月之在脾，九月、十月之在心，尤难曲解，故依王义说之，以俟知者。”

④人气在心：吴崑：“去秋入冬，阴气始凝，地气始闭，阳气在中。人以心为中，故人气在心也。”姚止庵：“天地之气，由阳返阴，人气之火，尽摄合而还于心。”本句“人气在心”不易理解，引吴、姚二注，供参考。

⑤冰复：高世械：“复，犹伏也。水冰气伏，故冰复。”

⑥合：闭合。吴崑：“合，闭而密也。”

⑦人气在肾：人体之气深藏于肾。王冰：“夫气之变也，故发生于木，长茂于土，盛高而上，肃杀于金，避寒于火，伏藏于水，斯皆随顺阴阳气之升沉也。”

【译文】

黄帝问：诊病的要领是什么?

岐伯回答说：正月、二月，天气开始升发，地气开始萌动，这时人气在肝。三月、四月，天气正当方盛，地气正在发育而万物华茂而欲结实，这时人气在脾。五月、六月，天气盛极，地气升高，这时人气在头部。七月、八月，阴气开始肃杀，这时人气在肺。九月、十月，阴气渐盛，开始结冰，地气开始闭藏，这时人气在心。十一月、十二月，冰冻增厚，地气闭密，这时人气在肾。

故春刺散俞^①，及与分理，血出而止，甚者传气，间者环也^②。夏刺络俞^③，见血而止，尽气闭环^④，痛病必下。秋刺皮肤，循理，上下同法，神变而止。冬刺俞窍于分理^⑤，甚者直下^⑥，间者散下^⑦。

【注释】

①散俞：散在各经的一般经穴。

②“甚者”两句：吴崑：“病甚者，久留其针，待其传气，日一周天而止。少差而间者，暂留其针，伺其经气环一周身而止。”甚，病重。间，病轻。传，针刺时需候经气传布。环，循环。

③络俞：浅在络脉间的腧穴。张介宾：“谓诸经浮络之穴，以夏气在孙络也。”

④尽气：邪气尽除。闭环：以手扪闭针孔，经气即可正常循环运转。

⑤刺俞窍于分理：针刺腧穴到达肉分腠理之间。张介宾：“孔穴之深者曰窍。冬气在骨髓中，故当深取俞窍于分理间也。”

⑥直下：直刺而深取。

⑦散下：针刺入皮肤后，向上、下、左、右不同方向刺之，不如直下所刺之深。

【译文】

所以春天刺经脉分散的腧穴，刺及分肉腠理，出血而止，病重的针刺后，其气传布才能痊愈，较轻的，候经气循环一周，就可以出针。夏天刺孙络的腧穴，出血而止，邪气除去，用手指按闭针孔，痛病必消除。秋天刺皮肤，针刺时顺着肌肉之分理，不论上下，用同样的方法，观察病人神色，转变而止。冬天深刺腧窍，到达分理之间，病重的，直刺深入；较轻的，可上下左右分散而刺。

春夏秋冬，各有所刺，法其所在。

【译文】

春夏秋冬，各有适宜的刺法，须根据气之所在，来确定针刺部位。

春刺夏分，脉乱气微，入淫骨髓，病不能愈，令人不嗜食，又且少气。春刺秋分，筋挛逆气，环为咳嗽，病不愈，令人时惊，又且哭。春刺冬分，邪气著脏，令人胀，病不愈，又且欲言语。

【译文】

如果春天误刺了夏天的部位，可使脉乱而气微弱，邪气就会深入，浸淫于骨髓之间，病就不能治愈，使人不思饮食，而且少气。春天误刺了秋天的部位，发为筋挛，因误刺而邪气环周于肺，又发为咳嗽，病不能愈，使人时惊惕，且悲哭。春天误刺了冬天的部位，邪气深入内脏，使人胀满，病不能愈，而且使人多言多语。

夏刺春分，病不愈，令人解堕^①。夏刺秋分，病不愈，令人心中欲无言^②，惕惕如人将捕之^③。夏刺冬分，病不愈，令人少气，时欲怒^④。

【注释】

①解堕：同“懈惰”。

②心中欲无言：吴崑：“肺主声，刺秋分而伤肺，故欲无言。”

③惕惕：惊恐貌。吴崑：“恐为肾志，肺金受伤，肾失其母，虚而自恐也。”

④“令人”两句：张介宾：“夏伤其肾，则精虚不能化气，故令人少气。水亏则木失所养，而肝气益强，故欲怒也。”

【译文】

夏天误刺了春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筋力倦怠。夏天误刺了秋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心中不欲言，惕惕然好像有人来抓捕自己似的。夏天误刺了冬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气虚，时常发怒。

秋刺春分，病不已，令人惕然欲有所为，起而忘之。秋刺夏分，病不已，令人益嗜卧，又且善梦。秋刺冬分，病不已，令人洒洒时寒。

【译文】

秋天误刺了春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惕然不宁，想要做事，一会儿又忘了。秋天误刺了夏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嗜睡，而且多梦。秋天误刺了冬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时时发冷。

冬刺春分，病不已，令人欲卧不能眠，眠而有见^①。冬刺夏分，病不愈，气上，发为诸痹。冬刺秋分，病不已，令人善渴。

【注释】

①眠而有见：睡眠中多有异常之梦。张介宾：“肝藏魂，肝气受伤，则神魂散乱，故令人欲卧不能眠，或眠而有见，谓怪异等物也。”

【译文】

冬天误刺了春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欲睡又不能安眠，即便得眠，又梦境纷纭。冬天误刺了夏天的部位，病不能愈，脉气上逆，邪气闭阻于脉，发为诸痹。冬天误刺了秋天的部位，病不能愈，使人常常口渴。

凡刺胸腹者，必避五脏。中心者，环死^①；中脾者，五日死；中肾者，七日死；中肺者，五日死；中鬲者，皆为伤中，其病虽愈，不过一岁必死。刺避五脏者，知逆从也。所谓从者，鬲与脾肾之处，不知者反之。刺胸腹者，必以布檄著之^②，乃从单布上刺，刺之不愈复刺。刺针必肃，刺肿摇针^③，经刺勿摇。此刺之道也。

【注释】

①环：经气运行一周。吴崑：“心为天君，不可伤损，刺者误中其心，则经气环身一周而人死矣。凡人一日一夜，营卫之气五十度周于身，以百刻计之，约二刻而经气循环一周也。”一刻相当0.24小时，二刻即28.8分钟，约当30分钟。

②檄(jī):马元台：“傲，当作檄。檄者，巾也。”马说是。檄，裹腿布。

③摇针：扩大针孔，以泻其邪气。

【译文】

凡针刺胸腹部，必须避开五脏。误中心脏，经气环身一周就会死；误中脾脏，五日就会死；误中肾脏，七日就会死；误中肺脏，五日就会死；误中膈膜的，皆为伤中，虽然当时表面上看疾病痊愈了，但不过一年其人必死。针刺时避开五脏的关键，在于要知道下针的逆从。所谓从，就是要明白膈和脾肾等的具体部位，不知道的人不能避开，就会刺伤五脏，那就是逆。凡针刺胸腹时，应先用布巾像裹腿一样缠绕胸腹，然后从单布上针刺，如果刺之而不愈，可以再刺。在针刺时，必须安静严肃，如刺脓肿病，可以用摇针手法以出脓血，如刺经脉病，就不要摇针。这是刺法的一般准则。

帝曰：愿闻十二经脉之终奈何?
岐伯曰：太阳之脉，其终也，戴眼、反折、瘾瘀^①，其色白，绝汗乃出^②，出则死矣。少阳终者，耳聋，百节皆纵，目寰绝系^③，绝系一日半，死。其死也，色先青白，乃死矣。阳明终者，口目动作，善惊，妄言，色黄，其上下经盛，不仁，则终矣。少阴终者，面黑，齿长而垢^④，腹胀闭，上下不通而终矣。太阴终者，腹胀闭，不得息，善噫善呕，呕则逆，逆则面赤，不逆则上下不通，不通则面黑，皮毛焦而终矣。厥阴终者，中热嗌干，善溺心烦，甚则舌卷，卵上缩而终矣^⑤。此十二经之所败也。

【注释】

①戴眼：两目上视，不能转动。反折：身背反张。瘾疯(chizòng):手足抽掣。

②绝汗：王冰：“谓汗暴出而不流，旋复干也。”气将绝则汗出如珠，着身不流。气散则汗出如油，喘而不休。皆为死证，故称“绝汗”。

③目景(qióng)绝系：指两目直视而目系属脑之气已绝。目曩，两眼直视惊恐貌。寰，目惊视。绝系，即眼球内连于脑的脉络。系，指目系，又名“眼系”、“目本”。《灵枢·大惑论》:“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

④齿长：由于牙龈收缩而牙齿似乎增长。张介宾：“肾主骨，肾败则骨败，故齿根不固，长而垢也。”

⑤卵：睾丸。

【译文】

黄帝说：希望听听十二经气绝的临终表现是怎样的?

岐伯回答说：太阳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两目上视，身背反张，手足抽搐，面色发白，出绝汗，绝汗一出，就要死了。少阳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耳聋，周身骨节松懈，两目直视如惊，眼睛不转动，一日半就要死了，临死时，面色先现青白色，就要死了。阳明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口眼歪斜润动，时发惊惕，言语失常，面色发黄，其经脉上下所过之处，出现盛躁之证，由盛躁而麻木不仁，就要死了。少阴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面色灰黑，牙龈收缩而牙齿似乎变长，并满积污垢，腹部胀闭，上下不相通，就要死了。太阴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腹胀闭塞，不得喘息，常欲嗳气，并且呕吐，呕则气上逆，气上逆则面红赤，如气不上逆，则上下不通，不通则面色灰黑，皮毛憔悴而死了。厥阴经脉气绝的临终表现是，病人胸中发热，咽喉干燥，小便失禁，心胸烦躁，渐至舌卷，睾丸上缩，便要死了。这就是十二经脉气败绝的表现。